在石黑一雄(Kazuo Ishiguro)眾多著作中,The Unconsoled(中文譯名有《未受安撫者》、《無可慰藉》)是最受爭議的一本,評價兩極。他以夢境般的敘事手法,描述一位鋼琴家到不知名的歐洲小鎮巡迴演出的故事。長達五百多頁的小說充滿了各式各樣莫名其妙的突發狀況,使得主角的每個既定行程和計劃都被打亂,而主角本人瑞德先生(Mr. Ryder)則被描繪為一個liminal persona──處在「轉變中的曖昧不明狀態」或「站在兩個不同存在階段的起點」(註1);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,會被叫到什麼地方去,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身分,一切都在掌控之外。非全知的第三人稱敘事,透漏訊息的方式不是如擠牙膏般緩慢,就是突然嚇讀者一跳,如夢境般沒有清楚的開始與結束,也沒有邏輯可循,所有人事物彷彿都缺乏緩衝地遭遇彼此,進行赤裸、坦誠、冗長的自白或溝通,卻又絲毫無法接近意義的核心。不難想像有強烈控制慾的人翻看此書時會感到多麼惱怒,一位嚴厲的評論家Tony Parsons甚至說這部作品應該被燒掉,作者本人該切腹謝罪。我們如此習慣在作品中尋找熟悉的說故事方式和情節,以致於在無法快速找到答案時就會失去耐心。
從第一章就開始的謎樣鋪陳(註2):
當計程車司機發現竟沒人等著迎接我時,表情有些尷尬──接待處連個人影也沒有。他在空無一人的大廳裡徘徊了一陣,似乎是希望能從盆栽和扶手椅後面找到躲起來的員工。最後他只好把我的行李箱放在電梯口,咕噥了幾句告辭的話便離開了。
大廳相當寬敞,擺上幾張咖啡桌也不顯擁擠。但天花板很低,有明顯的凹陷,因此多了幾分令人不適的侷促感。外頭儘管陽光普照,室內卻十分昏暗,只有一道陽光灑向接待處的牆面,照亮了一小塊黑木鑲板裝飾,以及放著德文、法文和英文刊物的雜誌架。櫃台上還放了一只銀色服務鈴,就在我正要走過去搖鈴時,身後不知哪扇門突然開了,走出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人。
***
這個櫃台人員一面急忙處理表格一面念念有詞,說不知道經理錯過我的到來會有多懊惱。他兩次提到為了籌備「週四之夜」,經理的壓力變得很大,必須比以往更頻繁地離開旅館工作。我只是點點頭,實在擠不出多餘力氣問清楚到底「週四之夜」是什麼。
「噢,而且布洛斯基先生今天的表現棒極了,」櫃台人員說著,臉色亮了起來。「真的,太棒了。今天早上他為了彩排那首交響曲,一口氣練了四小時。您聽!他還在努力鑽研,要克服所有障礙。」
他指了指大廳盡頭。那時我才隱約聽見這棟建築物的某處有人在彈琴,聲音只比外面隔開的馬路聲大了點。我抬起頭更仔細地聽,那人正一遍又一遍以緩慢專注的態度彈著穆勒瑞Verticality第二樂章中的一個短樂句。
【註1】出自Olga Vorobyova論文:Caught in the Web of Worlds II: Postmodernist Wanderings through the ASC Labyrinths in Kazuo Ishiguro’s The Unconsoled: Philosophy, Emotions, Perception
【註2】譯自1996年Vintage Books出版的The Unconsoled,p3-4
從第一章就開始的謎樣鋪陳(註2):
當計程車司機發現竟沒人等著迎接我時,表情有些尷尬──接待處連個人影也沒有。他在空無一人的大廳裡徘徊了一陣,似乎是希望能從盆栽和扶手椅後面找到躲起來的員工。最後他只好把我的行李箱放在電梯口,咕噥了幾句告辭的話便離開了。
大廳相當寬敞,擺上幾張咖啡桌也不顯擁擠。但天花板很低,有明顯的凹陷,因此多了幾分令人不適的侷促感。外頭儘管陽光普照,室內卻十分昏暗,只有一道陽光灑向接待處的牆面,照亮了一小塊黑木鑲板裝飾,以及放著德文、法文和英文刊物的雜誌架。櫃台上還放了一只銀色服務鈴,就在我正要走過去搖鈴時,身後不知哪扇門突然開了,走出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輕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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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櫃台人員一面急忙處理表格一面念念有詞,說不知道經理錯過我的到來會有多懊惱。他兩次提到為了籌備「週四之夜」,經理的壓力變得很大,必須比以往更頻繁地離開旅館工作。我只是點點頭,實在擠不出多餘力氣問清楚到底「週四之夜」是什麼。
「噢,而且布洛斯基先生今天的表現棒極了,」櫃台人員說著,臉色亮了起來。「真的,太棒了。今天早上他為了彩排那首交響曲,一口氣練了四小時。您聽!他還在努力鑽研,要克服所有障礙。」
他指了指大廳盡頭。那時我才隱約聽見這棟建築物的某處有人在彈琴,聲音只比外面隔開的馬路聲大了點。我抬起頭更仔細地聽,那人正一遍又一遍以緩慢專注的態度彈著穆勒瑞Verticality第二樂章中的一個短樂句。
【註1】出自Olga Vorobyova論文:Caught in the Web of Worlds II: Postmodernist Wanderings through the ASC Labyrinths in Kazuo Ishiguro’s The Unconsoled: Philosophy, Emotions, Perception
【註2】譯自1996年Vintage Books出版的The Unconsoled,p3-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