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許有不少人早就知道塞巴斯提安薩爾加多(Sebastião Salgado)這號人物,尤其是喜愛攝影的人,又或許是去年看了金馬影展的人。但我知道他只是兩週前的事,偶然看見Youtube上的TED Talks,他被請去演講給付得起很多錢進去聽的人(?)(註1)。接著就是這部文溫德斯(Wim Wenders)拍的紀錄片,也是甫才上映的《薩爾加多的凝視》,原名為The Salt of the Earth,世上的鹽。
離開讀聖經的日子相當久遠,但仍常想起耶穌的一句話:「你們是世上的鹽」。這句話多有詩意,因為很少有人把人當成調味料比喻卻又這麼貼切。鹽可以讓食物變好吃、鹽能消毒、鹽能防腐、鹽代表富庶。或許這部片期待帶給人們的,便是作為世上之鹽的他們自己,是深刻的滋味,心靈的防腐。
薩爾加多,現年七十一歲,巴西人,被歸類為社會紀實攝影師。在唸完經濟學博士後的某一天他問自己,「照片是否能和數據揭露一樣多、或更多真理?」然後和妻子蕾莉亞(Lélia Wanick Salgado)毅然決然放棄了原本工作,全心投入拍攝,開啟一項又一項龐大的個人計畫。最早的一批照片來自1973年的尼日系列照片,接下來主角是1981至83年的巴西,然後是《另一個美洲》(Autres Ameriques)(1977-1984),包括厄瓜多的印第安人、祕魯和波利維亞的少數民族。80年代中期,他去了非洲衣索比亞關注飢荒難民,見證當地迂腐政府及糧食囤積造成的苦難,群像收錄至《薩赫勒:悲傷的人類》(Sahel: L’homme en detresse)(註2)。1986至1991年的《人類之手》(La Main de L’homme),薩爾加多和妻子做了大量研究,並用相片記錄許多特殊的手工業。他最著名的皮拉達山挖金礦工人系列作品(The Mines of Serra Pelada)便是攝於此時。91年波灣戰爭結束,海珊縱火燒了科威特六百座油田,薩爾加多也到現場拍攝了各國消防員艱鉅的滅火實況。1993年出版的《工人:工業時代的考掘學》(Workers: An Archaeology of the Industrial Age)則是向工人致敬之作。
接下來的幾部作品,薩爾加多再次將眼光投向各國難民的遭遇,足跡遍及印度、越南、菲律賓、巴勒斯坦、伊拉克和拉丁美洲。他和妻子當時懷著遠大的夢想,渴望透過這些影像,帶領人們增進對人類的理解和同理心,最終能改變觀念,遠離苦難,於是有了《出埃及記》(Exodes)(1993-1999)。但後來在盧安達拍攝到一連串種族屠殺的慘況(註3),以及目睹20世紀末歐洲發生的波士尼亞戰爭,造成二十萬人死亡,兩百萬人流離失所,薩爾加多發現自己對人性已完全失去了信心。薩爾加多回到巴西,在妻子鼓勵下,重新栽種故鄉雨林,並轉向動物和自然生態拍攝,才逐漸走出陰霾。如今他和家人發起活動所種下的兩百五十萬棵樹,現已長成一片年輕的森林,開始恢復原本的生態系,也已被設立為國家公園。
薩爾加多最新的作品是2013年完成的《創世紀》(Genesis)。此計畫拍攝時間也長達數年,囊括了地球上近一半以上的未開發地貌,野生動植物,和仍與世隔絕、遵循古法生存的人類部落。原本攝影師也打算將這系列作品以森林破壞或海洋汙染呈現,但最後決定改為從歌頌自然之美的角度出發,因而成就了這部「寫給地球的情書」。這是最令人感動之處,因為相生相待、共存共榮的大自然所引起的「壯美」乃至「崇高」和「昇華」(sublime)的情感,本身即是唯利是圖和自我殘殺之人類愚行的最好對照。
導演巧妙地將薩爾加多的影像融入在他自己的黑白照片中,每當攝影師敘述完一幀照片的故事,我們也彷彿跟著他走過了那段人生經歷──時如醒不來的噩夢,時如置身天堂的美夢,在末世的終了,也必跟隨創世的契機。薩爾加多用自己的一生和攝影集見證作為世上的鹽必經的磨難、承擔與更新,儘管最後停止浪跡天涯,停止聚焦於人類的腐朽與敗亡,他的努力仍訴說著,他對人類抱持希望,因為那便是我們存在於這星球的終極意義。
【註1】薩爾加多在TED Talks的演講
【註2】2004年改版為《薩赫勒:路的盡頭》(Sahel: The End of the Road)
【註3】盧安達的影像收錄於2000年出版的《移民》(Migrations)中
Picture: “Serra Pelada” by Sebastião Salgado
離開讀聖經的日子相當久遠,但仍常想起耶穌的一句話:「你們是世上的鹽」。這句話多有詩意,因為很少有人把人當成調味料比喻卻又這麼貼切。鹽可以讓食物變好吃、鹽能消毒、鹽能防腐、鹽代表富庶。或許這部片期待帶給人們的,便是作為世上之鹽的他們自己,是深刻的滋味,心靈的防腐。
薩爾加多,現年七十一歲,巴西人,被歸類為社會紀實攝影師。在唸完經濟學博士後的某一天他問自己,「照片是否能和數據揭露一樣多、或更多真理?」然後和妻子蕾莉亞(Lélia Wanick Salgado)毅然決然放棄了原本工作,全心投入拍攝,開啟一項又一項龐大的個人計畫。最早的一批照片來自1973年的尼日系列照片,接下來主角是1981至83年的巴西,然後是《另一個美洲》(Autres Ameriques)(1977-1984),包括厄瓜多的印第安人、祕魯和波利維亞的少數民族。80年代中期,他去了非洲衣索比亞關注飢荒難民,見證當地迂腐政府及糧食囤積造成的苦難,群像收錄至《薩赫勒:悲傷的人類》(Sahel: L’homme en detresse)(註2)。1986至1991年的《人類之手》(La Main de L’homme),薩爾加多和妻子做了大量研究,並用相片記錄許多特殊的手工業。他最著名的皮拉達山挖金礦工人系列作品(The Mines of Serra Pelada)便是攝於此時。91年波灣戰爭結束,海珊縱火燒了科威特六百座油田,薩爾加多也到現場拍攝了各國消防員艱鉅的滅火實況。1993年出版的《工人:工業時代的考掘學》(Workers: An Archaeology of the Industrial Age)則是向工人致敬之作。
接下來的幾部作品,薩爾加多再次將眼光投向各國難民的遭遇,足跡遍及印度、越南、菲律賓、巴勒斯坦、伊拉克和拉丁美洲。他和妻子當時懷著遠大的夢想,渴望透過這些影像,帶領人們增進對人類的理解和同理心,最終能改變觀念,遠離苦難,於是有了《出埃及記》(Exodes)(1993-1999)。但後來在盧安達拍攝到一連串種族屠殺的慘況(註3),以及目睹20世紀末歐洲發生的波士尼亞戰爭,造成二十萬人死亡,兩百萬人流離失所,薩爾加多發現自己對人性已完全失去了信心。薩爾加多回到巴西,在妻子鼓勵下,重新栽種故鄉雨林,並轉向動物和自然生態拍攝,才逐漸走出陰霾。如今他和家人發起活動所種下的兩百五十萬棵樹,現已長成一片年輕的森林,開始恢復原本的生態系,也已被設立為國家公園。
薩爾加多最新的作品是2013年完成的《創世紀》(Genesis)。此計畫拍攝時間也長達數年,囊括了地球上近一半以上的未開發地貌,野生動植物,和仍與世隔絕、遵循古法生存的人類部落。原本攝影師也打算將這系列作品以森林破壞或海洋汙染呈現,但最後決定改為從歌頌自然之美的角度出發,因而成就了這部「寫給地球的情書」。這是最令人感動之處,因為相生相待、共存共榮的大自然所引起的「壯美」乃至「崇高」和「昇華」(sublime)的情感,本身即是唯利是圖和自我殘殺之人類愚行的最好對照。
導演巧妙地將薩爾加多的影像融入在他自己的黑白照片中,每當攝影師敘述完一幀照片的故事,我們也彷彿跟著他走過了那段人生經歷──時如醒不來的噩夢,時如置身天堂的美夢,在末世的終了,也必跟隨創世的契機。薩爾加多用自己的一生和攝影集見證作為世上的鹽必經的磨難、承擔與更新,儘管最後停止浪跡天涯,停止聚焦於人類的腐朽與敗亡,他的努力仍訴說著,他對人類抱持希望,因為那便是我們存在於這星球的終極意義。
【註1】薩爾加多在TED Talks的演講
【註2】2004年改版為《薩赫勒:路的盡頭》(Sahel: The End of the Road)
【註3】盧安達的影像收錄於2000年出版的《移民》(Migrations)中
Picture: “Serra Pelada” by Sebastião Salgado